第 50 章 拉扯中……_表姑娘有身孕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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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0 章 拉扯中……

  九月初一日傍晚,云霞的红光已逐渐散去,天色暗了下来,恒远侯府正门前一辆奢华锦缎马车停住,在宫人的搀扶下,苏盈一袭清雅娴淡绣玉兰花锦裙下了马车,在恒远侯府门前驻足许久。

  她神色还算平和的望着这座她曾生活了数十年的‘家’,是啊,她曾经是把这里当作家的,可她回到上京城已有七年,却是再未踏进这里一步。

  见景伤情,再是冷心冷性的一个人,看着年少时生活过数十年的地方,心中也难免会伤怀,她停留片刻,抬步踏进了恒远侯府。

  她特意挑了傍晚时分来,就是不想被人瞧见,这会儿恒远侯府道路两旁的烛火刚被燃上,并不亮堂,从侯府正门走至老夫人的静安堂要两刻钟的时间,侯府这些年虽然有些变化却并不大,苏盈循着从前的记忆,找了一条略显隐蔽的小道绕去了静安堂。

  老夫人早在午时就收到了宫里的传信,说是贵妃娘娘要来,她又怎会不知是谁呢?

  当年她抛下容温从扬州回了上京,七年了,却未踏入侯府一步,可见她是有多恨她这个母亲。

  老夫人是在她院中的佛堂里见的苏盈,她满头霜发,倚在软椅上,闭眸盘着手中的佛珠,屋内很安静,只有檀香袅袅,苏盈抬手摘下一直用于遮面的面纱,跪在老夫人跟前,垂眸道:“母亲。”

  老夫人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盘动,并未睁开眼眸,也未言语。

  苏盈沉默了会儿,脸色有些难看,又开口道:“是女儿不孝,回到上京城多年却未来见过母亲,母亲莫气,女儿给您赔罪。”

  片刻后,老夫人睁开眼眸看着她,倒是没有开口责骂或是训斥,只轻声道:“早在十八年前,你离开上京城时,你我的母女情分就不在了,你回上京后不来看我,我不怪你。”

  老夫人话语很轻的说着,苏盈只低垂着眼眸,随后,老夫人清了清嗓子,神色间已然带了情绪:“你无论如何怨我,当年逼你那样做的时候,我就已经做好了你会对我存有怨恨的准备,可你,不该那般待阿梵。”

  老夫人声音沉了许多:“当年,你带着她嫁去扬州容家,我每年都会给你去信,给你们送去很多上京里的物件,让你带着阿梵常回侯府,可你却是一次都不曾回来,我给你的去信,也是一封不回。”

  说到这里,苏盈放于身前的指节微动,如今,她已不再是当年借居在侯府的孤女,那时的她害怕母亲,不敢违背她的意愿,可如今的她,有了倚仗,回到上京七年,不入侯府,已然是没了情分,自也没什么不可说的。

  她回着老夫人的话:“母亲是常给我去信,可信件中不过是开头问上我一句,多是在问询容温的生活起居,我那时不懂,我在母亲身边待了数十年,如何就比不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了?”

  她淡笑:“我带着她回了上京又如何,母亲想见的也只是她罢了。”

  老夫人呵笑了声,略显浑浊的眼眸瞪了苏盈一眼,依旧可见当年的气势,她斥责道:“我且问

  你,你自年幼时,我把你养在我身边,可曾苛待过你?我的女儿有的哪样少了你的?我教你读书习字,自认你在我身边的那十年,我问心无愧,可你,你是怎么对待阿梵的?”

  老夫人冷呵,嗓音凌厉,气势压的苏盈不敢再言语:别以为我人在上京城就什么都不知道,我就不信那一封封告诫你的书信你没有收到?既然当初你应下了带着她嫁去扬州,就该好生抚养她长大,何至于如此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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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容家我是了解的,容肃山也是个不错的男子,你本该嫁去好生过自己的日子,却偏偏走成了如今这般,”老夫人叹气:“你今日也不该来见我,从你七年前把阿梵抛下独自离开时,就该知道,当年我嘱咐你的事你未做到,没有脸面来见我。”

  老夫人话说的沉而狠,一句又一句打在苏盈脸上,当年,她也是如同今日这般跪在老夫人面前立的誓,一定会把容温好生抚养长大,可她,也是个人,也有自己想要嫁的人,想过的日子,为何她的一生要被别人拿捏,要为了别人的孩子去活。

  她被容温捆着,捆了整整十年,她不想再忍了,她已经被她毁了十年,不能被她毁了一生,容温年幼时,她动过很多心思,她曾在深夜中,双手掐住她的脖颈,险些将她掐死。

  也曾在她生病发高热时,故意不给她用药,想让她因病而死,可她命太硬了,她就是非要折磨她一生,直到七年前的清明节前几日,容肃山喝醉了酒,强要了她。

  她再也忍不了,放下一切顾虑,什么都不再能困住她,她将容温骂了一通,说她怎么不去死,然后,她就走了,彻底的离开了,离开容家,也离开所有对于她的束缚。

  苏盈依旧不敢直视老夫人,只垂眸道:“母亲嘱咐的事是我没有做好,日后,女儿会常在母亲膝下尽孝,以偿还对母亲的亏欠。”

  老夫人无奈的笑:“你亏欠的不是我,走吧。”她又闭上了眼:“贵妃娘娘身娇体贵,恒远侯府的门怕是会脏了你的脚,阿梵日后有侯府护着,你与她不再有任何母女情分。”

  老夫人说完,常嬷嬷上前对苏盈道:“娘娘请回吧。”

  ——

  苏盈被请出了静安堂,她今儿来恒远侯府,虽也知道老夫人不会对她有好言语,可这会儿她来了一趟,心中终是憋闷的慌,走在出恒远侯府的路上,她问一旁带她出府的侍女:“容姑娘住在哪处?”

  侍女抬手给她指了指:“容姑娘住在净音院,与老夫人的静安堂相隔不远。”

  苏盈停住脚下步子:“带我去净音院吧,我有些话想要对容姑娘说。”她说完,侍女有些犹豫,她并不认得面前的人是谁,只是要带她出侯府,她想了想:“我先去与老夫人说一声。”

  苏盈在心中呵笑,母亲真是把容温当心肝肉一样疼着,她随口应下:“你去吧。”

  待侍女走远,苏盈独自一人去了净音院。

  这会儿,夜色已全暗下,容温刚从净室沐浴过后走出来,婉儿走进屋内与她道:“表姑娘,外面有位遮戴面纱的女

  子说要见您,奴婢问她是谁,她只说,您会见她的。”

  容温闻言,脚下步子顿住,朝着窗外望了眼,她似是嘲弄的笑了声:“与她说,我与她之间没什么可说的,我不想见她。”容温话说的坚决,一旁的叶一也是没料到,待婉儿又出了屋子,叶一温声道:“姑娘当真是不愿见?”

  容温走至床榻处坐下,随口应了声:“已无丝毫情分,见一个彼此怨恨的人,有何意义。”她说完,就要上床榻,婉儿又走了进来,神色微凝,低声道:“表姑娘,她说,她来见您,事关——您的身世。”

  容温让婉儿把苏盈请了进来,屏退所有人,屋内只有她们一人,容温眉目淡漠的唤了声‘贵妃娘娘’,苏盈摘去脸上面纱,将容温打量了一番,开口先问的却是:“本宫倒是没想到,你不嫁给观南,反倒是嫁给了顾硕。”

  她似乎是很不理解,不理解容温为何放着手握重权的侯府嫡子,世人眼中矜贵独绝的一公子不嫁,反倒嫁给顾硕这个走武将仕途的一房嫡次子,她也不理解,以老夫人对容温的疼爱,自是希望容温能嫁给有能力将她护住的观南,又怎会同意这门亲事。

  况且,老夫人表面看似一碗水端平,实际里,她的心眼最偏,她与老侯爷自观南出生,就格外的疼他,而且,在皇家寺庙时,她就看出来了,观南对她动了心思。

  苏盈实在是想不明白,最后,也只剩下一种可能了,就是,容温不愿。

  这孩子虽自年幼时,就学会了对她百般讨好,可她又怎会瞧不出,她骨子里的倔强与傲气,与她生母昭阳郡主太过相似,无论她是何种姿态,都能让站在她面前的人自惭形秽,如同九天之上遥不可及的月儿。

  她不慕权势,当年她带去容家的嫁妆也都留给了她,更是不用贪富贵,她不愿的事,自也是无人能勉强的。

  苏盈想到这里,又仔细将容温看了一遍,带着复杂的情绪与容温道:“为何这样看着我?”她想到了昭阳郡主,虽然容温自回到侯府后,身上的骄傲与执拗都所剩无几,可苏盈依旧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这些,她心里没来由的生了怒:“容温,我不欠你的。”

  容温不理会她的这些话,只问她:“贵妃娘娘要跟我说什么,若只是问我一些这样的问题,我累了,要歇着了。”

  苏盈其实有些不适应容温突然这么淡漠丝毫未有畏惧的对她,她也不再说这些,直言道:“你不必恨我,我本就不是你的母亲,还记得我与你说过,你刚出生时在上京城里待过吗?”容温自然记得,只是她一直不明白,父亲说母亲自嫁给他后从未回过上京,她又怎会去过上京呢?容温对她‘嗯’了声,秀眉紧蹙,不知苏盈要与她说些什么。

  苏盈继续道:“你不是容家的人,你的父亲姓温,你刚出生没多久,温家遭逢大难,你的生母就死了,当时你尚在襁褓之中,为了救下你,老夫人逼着我带你嫁去扬州,远离上京城。”

  “我本是有心上人,已然与他定了情,却被老夫人生生拆散,”苏盈呵笑:“

  你不在意权势,当年的我也一样对权势没什么知觉,可当老夫人拿权势对我相逼时,我才知道,权势是多么的重要。”

  苏盈诉说起了自己的伤心事,看着容温用质疑的目光看着她,她苦笑:“怎么,你不相信?”苏盈长叹了声:“你若不信我说的,自是可以去问疼爱你的祖母,我何须骗你。”

  容温身体有些僵硬的站在那里,垂于身侧的指节被她不觉间攥紧,默了片刻,她问苏盈:“我的母亲是谁?”她问出口后,才发现在她心底依旧是不愿相信苏盈的话。

  她对苏盈的执念太深了。

  这么多年,对于一个母亲的执念,让她不愿信她的母亲另有其人,可偏偏,她的理智告诉她,苏盈说的是真的。

  苏盈用极为淡漠的嗓音回她:“你年幼时,我便送给你过一个桂花珠串,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,当年谁人提起桂花香,都像是在说起她,你的生母是昭阳郡主。”

  容温紧蹙着眉,无奈的闭上了眼。

  昭阳郡主——

  那个明媚肆意却在十八岁就死在大狱中的女子,安川行说,她因刚生了女儿,身体本就虚弱,才会病死狱中——

  是她的母亲?

  虽然她不愿意相信,可温热的泪水却顺着眼角不停的落下。

  她记得苏盈送给她的桂花珠串,当时她常戴在脖颈间,可那一年,她将捡拾到的桂花瓣拿去给她,被她丢出来后,她就再也没戴过了,甚至还让人去给丢了。

  如今,若是她在扬州的院落没有人动过,她的桂花珠串应是还孤零零的躺在箱笼的最底处,她因着苏盈不喜桂花而厌恶了那么久的物件,却是母亲留给她的?

  容温又看向苏盈,嗓音湿润的问她:“为何来跟我说这些?”

  苏盈看着她漆黑的眸子,沉声道:“这么多年了,也该都说出来,”她自嘲:“我憋在心里这么多年,如今终于说了出来,也算是解脱了。”

  既是老夫人不让她再踏进侯府,她与容温的母女情分也不再,为何不能说呢?

  容温眸光直直的看着苏盈,她确实在苏盈的神色间看到了解脱,甚至是看到了苏盈隐忍的泪,她苦笑:“原来,我名字里有温,是因我是温家人。”她曾问过父亲,为何给她取名容温,父亲告诉她,女子三温,温婉、温雅、温和,所以给她取‘温’字为名。

  苏盈眼皮微动,一时没有言语,片刻后却是道:“或许,你也不该姓温,你的父亲应是平江王才对。”

  她话落,容温秀眉拧在一处看着她,眼眸中尽是震惊,不等她回过神来,院中已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,老夫人在常嬷嬷的搀扶下走进屋内,已满头霜发的老人此刻脚下步子生风,怒瞪了一眼苏盈,嗓音凌厉:“我适才如何与你说的,你与阿梵母亲情缘已尽。”

  老夫人看了眼容温,已然从她的神色中明白了一切,上前‘啪’的一掌打在苏盈脸上,没等苏盈回过神来,又是一掌,苏盈被打的落了泪,老夫人骂道:“滚回你的皇宫去。”

  苏盈离开了,容温却如同被抽了魂一般站在那里,直到老夫人拉住她的手唤了她一声:“阿梵。”容温才泪眼朦胧的看着老夫人,嗓音湿润,忍不住啜泣道:“祖母,她——”她抬手指着窗外苏盈离开的背影:“她,她说我父亲是平江王——”那个因为他的儿子死在她手中,而命人来杀她的人,怎么可能会是她的父亲。

  老夫人扶住就要摇摇欲坠的容温,与她一同卧倒在地板上,抬手给容温抹着泪,安抚她:“怎么会呢,你父亲是温家嫡长子温睿,他温文尔雅,在翰林院任职,人人称道,与你母亲更是自幼青梅竹马,他是你父亲。”

  容温止不住的啜泣,泪水沾满脸颊,如同抓住希冀般的看着老夫人:“可她,她为什么要那样说?祖母,我是谁啊,我到底是谁啊,祖母——”

  她泣不成声,老夫人将她抱在怀中,直至半个时辰后,容温才缓过了些心神,听老夫人将这些在她脑中乱糟糟的事情都给她讲了一遍,直至深夜,老夫人才离开了净音院。

  容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在床榻上的,她好累啊。

  她本以为前些日子在皇家别苑她已经足够累了,那一日,她将她对苏盈所有的期望与对母亲的执念都抛下,躺在木板上一宿未眠,她以为她都想明白了,日后,她只会恨她。

  她甚至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如何去报复她,可为什么,现在却告诉她,她根本不是她的母亲,为了救她,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祖母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,还远离了上京城。

  那些本该是对一个生下她却对她不管不问的母亲的恨,如今却无法全然转移到她的身上,她所相信的,畏惧的,充满仇恨的一切,这所有一切,都是假的。

  她在虚假中活了这么多年,像是无根的浮萍,不能去用‘温’姓,不能去认祖归宗,不知父母亲是何人,她还有什么呢,她在内心仅剩的那点坚持与信念,也都全然不在了。

  在扬州时,祖母与她说,你若想好好待在容家,就要学会听话懂事,年幼的她根本不懂话里的含义,从前,她也总觉得祖母待她虽不刻薄却不亲,父亲待她也是,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,如何能不在心中怨恨他们呢?

  可如今,她怨恨的一切,却因着她的存在,都在迫不得已的生活,她一个人,打乱了那么多人本该平静的日子,是不是就该如同苏盈说的,她为什么不去死呢。

  容家老爷曾在顾家老侯爷手下任职,欠下老侯爷诸多恩情,回到扬州祖籍后,每年都会写信到侯府问候,祖母就将主意打在了容家身上,让苏盈带着她嫁过去。

  父亲是在她十三岁那年才娶的续妻,那个时候,祖母已经去世了,所以,祖母直到去世前,也未看到父亲有他自己的孩子,那个时候她不懂为何邻里街坊家,都是好多兄弟姐妹,他们家却只有她一个。

  苏盈不喜父亲,他们甚至都不同屋而眠,无论是苏盈,亦或是容家,他们都因着她这样一个人失去了太多。

  而她却在心里,不止一次的恨他们。

  多可笑啊。

  祖母与她说,不必自责,这一切的罪孽都由她来担,她养了苏盈数十年,逼她嫁去扬州是还养育之恩,容家受恩于侯府,这也是他们该做的,谁也不会想到,苏盈嫁过去十年,都未曾再给容家诞下子嗣。

  可她又怎会不自责呢。

  没有人可以为她担罪孽的。

  过了子时,月上中天,叶一掀开床帐想瞧一眼她家姑娘,许是感觉到了她的动作,姑娘闭上了眼,叶一将被角给她掖了掖,却是感觉到了湿润,叶一轻叹,只道:“姑娘的魇症才刚好,不可忧思过重,早些歇着吧。”

  她放下床帐,又去外间守着了,其实,早在皇家寺庙时,贵妃娘娘将她唤过去,问的不过也都是一些当初她从容家离开后的事情,一句都未提起姑娘。

  她轻叹,好在姑娘的魇症已经好了,不然,再经历这样的事,怕是整个人都不好了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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